經濟觀察報 記者 胡艷明 老盈盈 數字人民幣呼之欲出！不知是否巧合，兩度修改的《商業銀行法》亦將再次修訂。
國慶節后，法定數字貨幣以“紅包”的形式與公眾見面。深圳市羅湖區在節后為當地居民送上了一份獨特的禮物：1000萬元“禮享羅湖數字人民幣紅包”，每個紅包金額為200元，共計5萬個，10月12日18時起，“i深圳”系統通過深圳政務短信服務平臺陸續向中簽個人發送中簽短信和下載鏈接，中簽個人可通過“數字人民幣App”，并開立“個人數字錢包”領取紅包。
“最大的感受是界面比較簡潔，主要功能是收款和付款。”談及對數字人民幣APP的體驗，有中簽者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
“和現有的掃碼支付有什么差別嗎？可能差別不大。”也有中簽者說。
那么，未來數字人民幣的大幅推廣，是否會改寫目前支付行業的格局？“假設銀行系數字錢包能獨立推出，四大行集中推動下支付入口或逐步重回銀行側，支付格局將被重塑。”有分析師認為。
也有人士對此持懷疑態度，“個人消費支付不是數字貨幣的主要用途”，有參與過數字貨幣研發的人士告訴記者。蘇寧金融研究院副院長薛洪言也表示，中國支付結算體系效率高、全球領先，根本不需要借助此類國之重器來重塑，從定位上看，央行數字貨幣并非著眼于現在的戰術修補，而是面向未來、面向國際的戰略布局。
“判斷數字貨幣整體推進正在加速，不排除年內落地的可能性。”有券商分析師斷言。
經濟觀察報記者獲悉，DCEP（央行數字貨幣）做為M0(現金)的組成部分，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曾為發行數字人民幣設置了一定的額度，即將從現有流通的人民幣換成數字人民幣。“但這個數額可能會變化。”上述參與過數字貨幣研發的人士稱。
值得注意的是，據中國央行官網消息，10月16日，央行發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修改建議稿）》（下稱“《修改建議稿》”）公開征求意見的通知。
一位資深金融家說，DCEP真的要來了！修改《商業銀行法》也是旨在為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做“鋪墊”。
不過，《修改建議稿》起草說明指出，修改《商業銀行法》的必要性在于支持我國銀行業快速發展的客觀需要。《商業銀行法》于1995年施行，2003年、2015年兩次修訂，大量條款已不適應實際需求，亟待全面修訂。
而當下使用體驗與電子支付較相似的DCEP，未來還會有哪些變化呢？沒有利息的央行數字錢包或“碰碰付”的數字人民幣，你用嗎？
深圳試點體驗
10月8日，數字人民幣試點消息一出，就吸足了眼球，但是在191.38萬申領者中，只有5萬幸運兒中簽，體驗數字人民幣紅包。
10月12日18時起，“i深圳”通過深圳政務短信服務平臺陸續向中簽個人發送中簽短信和下載鏈接。中簽個人可點擊中簽短信中的下載鏈接，按照頁面指引下載“數字人民幣App”，并開立預約時所選銀行的“個人數字錢包”，錢包開立后即可領取紅包。
數字錢包的使用試點時間約為一周，紅包有效期為：10月12日18時至10月18日24時。按照紅包的使用規則，紅包不能轉給他人或兌回至本人銀行賬戶，超過有效期未使用的紅包將由數字人民幣系統統一收回。
10月15日，記者走訪羅湖書店、商超、便利店體驗商戶數字人民幣支付系統，店員都表示已有數字紅包的使用情況，比較受市民歡迎。
在深圳市西西弗書店萬象城店里，該店的一名員工向經濟觀察報記者展示了一部專門由中國銀行提供的數字貨幣POS收銀機，只要按一下“掃一掃”，就會彈出一個“二維碼消費”的頁面，然后輸入金額，對著用戶數字貨幣app“向商家付款”頁面掃一下就可以收款。據其介紹，這部POS機是針對數字貨幣的，不能用于微信和支付寶的支付，而且目前除了“掃一掃”的功能之外，其它功能暫不可使用。“兩個月前這部機子已經給到我們店了，有中行的員工駐扎，會定期到店里來教員工使用收銀機，還有看看機子有沒有問題等等，這兩個多月來過幾次說機子暫時不可以用，但前段時間來通知這幾天可以用了。”上述店員說。
雖然申請時要選擇數字錢包的開立銀行，不過此次“禮享羅湖數字人民幣紅包”的領取和使用無需綁定銀行卡。但若支付超過200元紅包金額的交易，在此次活動期間則需要使用工、農、中、建四行中任意一家的銀行卡對錢包進行充值或綁定錢包。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出爐的《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綜合改革試點實施方案（2020-2025年）》提出，在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深圳下屬機構的基礎上成立金融科技創新平臺，支持開展數字人民幣內部封閉試點測試，推動數字人民幣的研發應用和國際合作。
“央行-商業銀行”二級運行模式
“體驗跟電子支付比較相似，但未來或有很大變化，比如在外幣匯兌方面有創新的形式。另外，在現有功能上，將來可能實現雙線下支付，現有電子支付不能完全雙離線，將來有可能實現的功能。”上述參與過數字貨幣研發的人士告訴記者。
也有華南股份行人士對記者表示，“在無網絡環境下能使用數字貨幣支付，但中國的網絡太好了，這種情況極少，其實大家更擔心手機沒電了還能不能進行支付；另外現在有的地方員工的工資以一部分數字貨幣的形式進行發放，但是對于員工來說工資發放之后，肯定是馬上轉到定期或者轉到現金的，不可能一直放在那里，所以又變成銀行賬戶的余額了。數字貨幣還是一個新鮮事物，對支付寶微信產生沖擊的說法還為時過早。”
央行副行長范一飛在9月中旬發表在《金融時報》的文章中指出，數字人民幣沿襲現有的貨幣發行體系，中央銀行在數字人民幣體系中居于中心地位，負責向指定商業銀行批發數字人民幣并進行全生命周期管理，商業銀行等機構負責面向社會公眾提供數字人民幣兌換流通服務。
根據前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所長姚前在2018年發布的論文《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原型系統實驗研究》，央行數字貨幣體系的核心要素主要有三點，“一幣，兩庫，三中心”。“一幣”是指由央行負責數字貨幣的“幣”本身的數據要素和數據結構。“兩庫”是指數字貨幣發行庫和數字貨幣商業銀行庫。“三中心”指的是認證中心、登記中心、大數據分析中心。
分析人士認為，數字人民幣為了不對原有的支付及清算體系造成影響，從貨幣結構看，DC/EP采用“央行-商業銀行”二級運行模式，與傳統基礎貨幣不存在本質區別，只是在傳統央行基礎貨幣結構中加入了數字貨幣統計渠道。
定位：等同于流通現金
在薛洪言看來，央行數字貨幣定位于M0替代，意在逐步取代現金的使用。同時，作為法定支付工具，央行數字貨幣借助新技術在支付體驗上有了跨越，如雙離線支付擺脫對網絡的依賴、賬戶松耦合降低了認證門檻等，對移動支付市場格局似乎也有重大影響。
但事實上，薛洪言認為，央行數字貨幣意不在此，它通過定位于不支付利息的現金，自我限定了其對現有支付市場格局的影響。
對于央行數字貨幣與移動支付的區別，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院長黃益平認為，央行數字貨幣的最大優點是具有法償性與真正無成本。“法償性意味著可靠，只要有密碼就可以兌換人民幣，不會因為企業或者銀行倒閉就影響兌付，0成本意味著其普惠性更好。”
是否將會取代移動支付？“替代一定會發生，但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不好說，我覺得值得我們關注。”黃益平認為，目前微信、支付寶等移動支付手段已經建立起了具有一定黏性的生態系統，而央行數字貨幣會不會取代移動支付，關鍵取決于與數字貨幣能否建立相配套的生態系統。
在薛洪言看來，央行數字貨幣有意取代現金，但現金一直有頑強的生命力。相比其他支付工具，現金具有最大的普適性，對場景沒有門檻，對使用者也沒有門檻，不依賴第三方設備和網絡，還具有匿名性的特點。所以，央行數字貨幣的推出會在一些場景中有效降低現金的使用，但也只能在特定場景中實現這種替代，現金交易的需求仍會一直存在。
不過，中國銀行原副行長、深圳海王集團首席經濟學家王永利說，央行數字貨幣只能是法定貨幣的數字化，不可能是法定貨幣之外另一種新的貨幣。
他認為，若在央行形成全社會“數字貨幣一本賬”，將推動貨幣運行體系和運行機制的深刻變革：央行可以實時掌控所有數字貨幣逐筆的收付情況及數字貨幣具體的分布情況，可以實現對數字貨幣的全方位、全流程監控，大大提高央行貨幣政策的準確性和有效性，但央行并不辦理具體業務；各類金融業務仍由金融機構辦理，特別是存貸款業務仍由商業銀行經辦，但金融機構不能掌握業務交易對手方的情況。
由此，“不僅可以節省現金印制與流通使用相關的費用，大大增強貨幣收付監控力度，而且可以實現央行之外的有限匿名，適度保護商業秘密與個人隱私，并且不會對現有金融機構與金融體系（包括支付機構）產生重大沖擊，有利于維護貨幣金融體系穩定。”王永利表示。
何謂“數字貨幣一本賬”？王永利解釋，即央行數字貨幣系統面向所有用戶（包括境外用戶）開放（開源），所有的社會主體（包括金融機構）可以下載系統并在央行開立唯一的數字貨幣“基礎賬戶”，需要做到嚴格的實名制，逐筆登記每一筆數字貨幣收付金額并保持賬戶適時余額，但基礎賬戶只供核查，不辦業務，不予計息。
此外，各類金融業務仍由各類金融機構辦理，社會主體可以在商業銀行等金融（包括支付）機構開立數字貨幣“業務賬戶”，記錄其開辦業務時引發的債權債務變化及其結果，并按照約定進行計息。其中，商業銀行還需要在央行分別開立借款賬戶與存款賬戶（存款賬戶也可以與基礎賬戶合并），按照約定分別計息。
再者，每個社會主體的業務賬戶都要與其在央行的基礎賬戶保持勾連關系，在賬戶實名制程度上可以適當區分。
“這樣，就在央行形成了全社會‘數字貨幣一本賬’，并形成數字貨幣在央行的‘基礎賬戶’與在金融機構的‘業務賬戶’并存格局，保持數字貨幣‘二元運營體系’，將推動貨幣運行體系和運行機制的深刻變革。”王永利說。
在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長、原浙商銀行行長劉曉春看來，央行的數字貨幣，不是說誰先發行了 DCEP，誰就能主導世界數字貨幣新體系，這不可能。央行數字貨幣，只是法定貨幣的一個表現形態，就是數字化的現金。今后現金科目下有三個子目：紙幣、硬幣、數字貨幣……無需過分去解讀數字貨幣，不必去刻意關聯人民幣國際化等一系列的內容。目前情況下，對消費者來說，DCEP無非是在今后的流通中，能否提高安全性、方便性、隱蔽性，以及降低成本等。
數字人民幣的未來征途
從全球范圍來看，國際清算銀行在今年1月發布的數據顯示，全球66家央行中，80%的央行正在研究數字貨幣，較2018年增長10%。其中，10%的央行即將發行本國中央銀行數字貨幣（CBDC）。
從2014年開始，中國央行就著手準備數字人民幣研發工作；2017年1月，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成立；除深圳外，目前數字人民幣也正在成都、蘇州、雄安新區以及未來的冬奧會場景進行內部封閉試點測試。
2020年1月，央行官微發布的《盤點央行的2019：金融科技》指出，基本完成了數字貨幣頂層設計、標準制定、功能研發、聯調測試等工作。
其實今年2月，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專利“一種數字貨幣的生成方法及系統”對外公示（2019年8月29申請）。研究人士認為，這標志著央行有關數字貨幣發行全流程專利都已經申請完畢。
今年5月，央行行長易綱表示，數字貨幣將在深圳、蘇州、雄安、成都以及冬奧會場景進行內部封閉試點測試。四地測試場景各不相同，其中成都試點場景是太古里的商戶，蘇州測試場景是相城區企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的交通補貼發放，深圳測試場景為銀行內部員工黨費繳納，雄安則邀請商戶召開數字貨幣的試點推介會。
7月以來，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先后與滴滴、B站、美團、京東數科等平臺合作，共同促進數字人民幣的移動應用功能創新及線上、線下場景的落地應用。
日前，央行副行長范一飛在2020年SIBOS年會上較為詳地披露了數字人民幣內部測試情況：截至2020年8月底，全國共落地試點場景6700多個，覆蓋生活繳費、餐飲服務、交通出行、購物消費、政務服務等領域；累計開立個人錢包11.33萬個、對公錢包8859個，交易筆數312多萬筆，交易金額超過11億元。
“個人消費支付不是數字貨幣的主要用途。主要目標是真正實現數字金融。舉例來說，現有的傳統的銀行服務都需要開戶，但使用數字人民幣之后，曾經需要商業銀行處理的洗錢的風險，以后這些功能都涵蓋在內了。”上述人士表示，現在還處在初級階段，現有的功能離目標依然距離遙遠，在技術方面也尚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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