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抓存款，擴大市場份額，一些民營銀行屢出“新招”，將高息攬儲轉入了地下，用點對點邀請開立賬戶、添加“白名單”的方式不斷踩踏監管紅線，如今這一模式又有所“創新”。北京商報記者近日調查發現，華通銀行針對用戶推出了高息存款產品，這些存款產品并不是由銀行客戶經理點對點推薦，而是通過推手作為“中介”引流至小程序并開通“白名單”的方式實現，在這一過程中，用戶需要向推手提交姓名、手機號等個人信息。在游走監管紅線、隱秘異地攬儲的背后，是華通銀行營業收入和凈利潤雙雙下降、在民營銀行中排名墊底的尷尬現狀。在分析人士看來，線上異地展業是把雙刃劍，在擴大存款規模的情況下，華通銀行也要面對可能存在的流動性管理風險。

推手“出動”推薦高息存款

民營銀行高息攬儲再出“新招”，這次的方式更為隱秘。

“類活期產品推薦給大家，利息全部現金發放！”近日，北京商報記者收到了一條來自不明人士發送的產品推薦信息，根據推薦信息，這家銀行在售的存款產品鎖定期7天利率可達3.8%、鎖定期30天利率可達4.0%。”

“本產品只限‘白名單’本人購買，開通‘白名單’需要姓名和手機號。” 這位人士提醒稱。當記者對這位人士身份產生疑惑后，該人士表示，“我是個人推手，專做銀行存款業務，主要做民營銀行和互聯網銀行業務”。

為了一探究竟，北京商報記者向這位人士提供了姓名和手機號，通過掃描該人士提供的二維碼在名為“華通銀行C”的小程序開通了電子賬戶，順利成為了該行的“白名單”用戶。

華通銀行C小程序與華通銀行手機銀行App存款產品利率對比

北京商報記者看到，在“華通銀行C”定期存款專區，有兩款產品正在對用戶進行展示，一款產品名為“福e存優客7天”，起存金額為50元，鎖定期期限為7天，年利率為3.80%；另一款產品名為“福e存優客1個月”，該產品起存金額同樣為50元，鎖定期期限為1個月，年利率為4.0%。

“普通用戶是看不見這兩款產品的，沒添加‘白名單’就買不了。”上述推手提醒稱，“如果短期內不存入大量資金‘白名單’資格會被取消，建議先將1000元存入電子賬戶。”

在推手的引導下，北京商報記者購買了上述兩款存款產品，對比來看，這兩款產品利率均高于華通銀行手機銀行App向用戶展示的其他存款產品利率，在該行手機銀行App定期存款專區，1年期、2年期、3年期定期存款產品年利率均在3.8%之下，僅有一款5年期定期存款年利率為4%。

支取規則方面，“福e存優客7天”鎖定期為7天，鎖定期內不可支取，鎖定期后可靈活支取，用戶可以選擇全額提前支取或部分提前支取，若部分提前支取，最低支取金額為50元，支取后留存的金額不得低于50元。

“福e存優客1個月”的鎖定期為1個月，同樣在鎖定期內不可支取，支取規則與“福e存優客7天”一致，并且這兩款產品均未設置存入上限。

對于小程序與手機銀行App存在“陰陽利率”情況的原因，華通銀行客服人員稱，“上述兩款產品為我行在售的存款產品，小程序顯示的產品只有特定用戶才可以購買，不同渠道開設的產品會有一些細微的差別”，該人士也確認，通過小程序購買或手機銀行App購買的存款產品都享受存款保險條例保障。

不過值得關注的是，在華通銀行小程序開立的電子賬戶并不能與該行手機銀行App進行互通，也就是說，已在該行小程序開立電子賬戶的用戶若想在手機銀行App購買產品則要重新再開立新的電子賬戶。

對兩款程序不互通的情況，推手給出的解釋為“若想追加‘白名單’存款產品的資金需要通過小程序存錢，手機銀行App可以看見存款，也可以取現，但不支持存錢操作”。

華通銀行客服人員也給出回應，該客服人員表示，“在小程序開立的賬戶只能在小程序使用，如果用戶要在華通銀行App上購買產品需要重新開立一個賬戶。用戶在小程序買的存單在手機銀行App實名認證后也可以看到，并且可以開存款證明”。

隨后，北京商報記者登錄華通銀行手機銀行App進行了實名認證，認證成功后看到了通過小程序注冊的電子賬戶，賬戶名稱顯示為“達人推薦”，在資產總覽中，也顯示了上述購買成功的兩款高息存款產品，華通銀行提醒用戶，資產總覽按照存單類型分類統計，包括行內渠道及合作平臺渠道的存單明細。

通過小程序購買的存款產品可在華通銀行手機銀行App顯示

借道小程序突破異地展業“紅線”

近年來，部分地方法人銀行通過吸收異地存款實現快速擴張，偏離了服務本地的定位，引來監管部門“重拳出手”。2021年1月，銀保監會辦公廳、央行辦公廳發布的《關于規范商業銀行通過互聯網開展個人存款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提到，地方性法人商業銀行要堅守發展定位，確保通過互聯網開展的存款業務，立足于服務已設立機構所在區域的客戶。無實體經營網點，業務主要在線上開展，且符合銀保監會規定條件的除外。據了解，民營銀行中只有微眾銀行、網商銀行、新網銀行、億聯銀行4家獲得可以異地展業的互聯網資質。

而在實測過程中，華通銀行也突破了異地展業“紅線”。在注冊過程中，北京商報記者使用的手機號屬地為北京、填寫的所在區域為北京，開戶的身份證也屬于異地，但依舊可以購買產品。

對于異地線上攬儲的做法，上述華通銀行客服人員進一步指出，“小程序也是我行的官方渠道，只是用戶通過達人推薦開的特殊客群而已，用戶買的還是我行的存款產品。用戶如果不在本地，后臺會有一套判斷邏輯，通過了判斷邏輯是可以購買成功的，如果沒通過那就是買不了”。

在北京尋真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德悅看來, 是否為異地存款，關鍵看開立存款賬戶時的地理位置，凡是通過第三方平臺及自身網上銀行、手機銀行等途徑遠程開立的賬戶，如果開立賬戶所在的地市沒有該銀行實體營業網點，就算是異地存款。此類異地攬儲行為明顯違反了上述規定。

“手機銀行App更新或發布新功能，需要接受工信部審核，并按《移動金融客戶端應用軟件備案管理辦法》要求進行備案，一旦被查出問題，會面臨整改甚至下架的風險。” 王德悅進一步強調，小程序無論從開發成本還是擴張速度都明顯優于手機App，將高息產品列于小程序中，既能規避監管，也有利于實現產品的快速擴張。但這類打“擦邊球”的產品往往也會帶來更高的風險，近期河南村鎮銀行事件的部分儲戶就是通過銀行自營小程序購入高息產品。

異地擴張沖動背后的業績壓力

據了解，華通銀行總部位于福州，是經原銀監會批準籌建的全國第二批試點民營銀行之一，于2017年1月16日正式開業，注冊資本24億元，是福建省首家民營銀行，也是繼深圳前海微眾銀行、浙江網商銀行之后的全國第三家采用基于互聯網模式的分布式架構技術的銀行，控股股東包括永輝超市(601933)股份有限公司、陽光控股有限公司等八家閩籍民營企業。

從業績表現來看，2021年，華通銀行營業收入和凈利潤雙雙下降，營業收入同比下降超36%至3.13億元，凈利潤更是“腰斬”，同比下降50.44%至517.41萬元。其中，2021年華通銀行手續費及傭金凈收入出現虧損，為-1.33億元，且虧損金額較2020年明顯擴大。

而從行業來看，2021年華通銀行凈利潤規模在民營銀行中排名墊底，且是唯一一家凈利潤不足千萬元的民營銀行。

受互聯網貸款監管政策影響，該行線上存貸款業務規模也存在收縮的可能。東方金誠國際信用評估有限公司出具的《福建華通銀行股份有限公司2021年主體信用評級報告》指出，受互聯網存貸款監管政策影響，預計華通銀行線上存貸款業務規模將收縮，未來業務轉型壓力較大，由于成立初期貸后管理力度較弱、信貸準入審批寬松等原因，資產質量面臨一定下行壓力。

易觀分析金融行業高級分析師蘇筱芮表示，對于民營銀行來說，高息存款產品的銷售既不合規，同時也不利于自身的風險管理。今年以來，多家銀行紛紛下調存款利率，為推動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負擔、保持銀行業機構的合理凈息差打下堅實根基。在這種背景下，通過高息攬儲“逆勢而上”推高了負債端成本，若影響傳導至資產端，將不利于落實對實體經濟的減費讓利的政策導向，此外，若在申贖產品規則中無任何限制性條款，可能會對銀行的流動性管理帶來較大風險隱患。

在博通分析金融行業資深分析師王蓬博看來，不能通過互聯網平臺全國展業確實對民營銀行吸存方面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還是要考慮金融風險可控的原由。從趨勢看，從防范金融風險、推動金融機構審慎經營一定是監管的常態，所以民營銀行一定要更加的立足當地，服務實體企業，在防范金融風險方面加快健全管理制度、完善內部治理、依法合規開展業務，為實施錯位競爭打下基礎。

一位銀行業人士也指出，從華通銀行這個案例看，根據目前監管要求確實存在高息攬儲違規行為。對于儲戶而言，通過中介存在個人信息泄露、中介信用風險，對于銀行來說，存在存款穩定性及流動性管理難度上升，存款負債成本高等問題。

受“一行一點”約束、監管政策影響，華通銀行如何深耕本地，走好差異化發展路線？蘇筱芮表示，長期來看，在失去高息攬儲后，從資本角度看，民營銀行需要不斷補充和豐富多樣化的資本來源，優化資本結構；從攬客角度看，需要強化用戶的精細化運營。后續，民營銀行一方面需要提升流動性管理能力，通過修煉獲客、運營能力以增強自身的獨立性，另一方面也需要適應疫情常態化防控背景下的經營策略，做好各類線上化業務的功能設計及用戶體驗。

上述銀行業人士也提到，華通銀行在網點、品牌、融資渠道等方面確實存在一定短板，但中長期健康發展還是要依托自身地緣、決策靈活、市場需求敏感等優勢，差異化競爭策略，釋放創新活力，深耕區域市場，提升經營和風控能力，增強客戶黏性，同時拓寬融資渠道。

由于該行官網披露的對外聯系方式為客服電話，記者也嘗試通過該方式轉接華通銀行相關負責人進行進一步采訪，但該行客服人員表示，“暫不接受采訪”。

北京商報金融調查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