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胡艷明 2021年12月份投資了100萬元，目前持有市值為82.88萬元，天津的投資者于先生持有的“善益15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不到一年時間，已經虧損了超過17萬元。
北京的一位投資者境況相似。他投資的“善益13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2022年11月4日顯示的產品凈值為0.8398，浮虧16.02%。
他們購買的是光大興隴信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光大信托”）旗下的善益系列信托產品（以下簡稱“善益系列產品”）。
2022年11月份以來，多位投資者向經濟觀察報表示，由光大信托發行的善益系列共計21只產品目前凈值均在“1”以下，呈現全線虧損的狀態。
光大信托內部人士確認，善益系列產品有約60%的倉位投資于雪球產品（通常指的是帶有雪球收結構特征的產品）。因為2022年以來所投資的雪球產品掛鉤的中證500指數超跌，導致目前善益系列產品出現了浮虧。該人士透露，善益系列產品發行以來成立總規模接近14億，目前存續超過13億。
多位投資者向經濟觀察報提供他們與理財師的聊天截圖或語音，稱購買產品之前，理財師曾表示善益系列產品年化收益率可以高達8%-12%。
一家央企信托的產品，為何會重倉投入雪球產品？又為何會出現投資者所質疑的涉嫌虛假宣傳高收益的情況？
善益系列產品浮虧
官網信息顯示，光大信托是2014年由中國光大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光大集團”）在原甘肅信托基礎上重組成立，光大集團為控股股東，持股51%，甘肅省國有資產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持股23.42%，甘肅金融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持股21.58%，天水市財政局持股4%。其為光大集團金融板塊中與銀行、保險、證券并列的核心子公司之一。
光大信托官網2022年11月3日披露善益系列產品第三季度信托資金管理報告顯示，截至9月30日，善益系列產品全線浮虧，浮虧范圍均超15%，個別產品浮虧超過20%。
“善益7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的一位投資者11月10日向記者提供了一份顯示為光大信托證券市場投資部產品周報（截至2022年10月28日）的資料，其中顯示，善益系列存續“1-23號”（不包含4號、14號）共計21只產品，成立日期范圍是2021年9月3日至2022年3月4日；產品實際凈值分布在0.75-0.85范圍，其中12只產品凈值低于0.8，9只產品凈值在0.8至0.85范圍內；21只產品浮虧均超過15%。
投資者提供的善益系列產品合同文件顯示，信托資金應用于：貨幣市場工具、滬深交易所公開掛牌上市的股票、利率債、各類公開募集證券投資基金、股指期貨（僅套保）、信托業保障基金、準入券商發行的非本金保障類收益憑證，結構類型包括：雪球、同鑫、鳳凰、安全氣囊、指數增強、雙倍指數增強、指數增強plus、分紅型指數增強、外部資管機構發行的資產管理計劃（現金、銀行存款、利率債、貨幣市場工具、準入券商發行的收益憑證、場外期權、收益互換產品）。
上述光大信托內部人士也表示，善益系列為多策略產品，目前約60%倉位投資于“雪球”產品，20%左右的倉位投資于定增，另外超過10%處于空倉狀態，其他投資產品比例比較小。所投資的雪球產品主要掛鉤中證500，掛鉤滬深300指數雪球產品較少。而2022年以來中證500指數及滬深300指數下跌較多，導致產品出現較大的虧損。
不過，該人士稱，對于雪球產品的持倉比例后續也會針對性地做一些要素的調整，需要去跟券商協商。而且如果隨著后續指數回調走高，善益系列產品的凈值也有可能回調至1左右。
產品重倉透視
上述“善益7號”的投資者提供的一封《致“善益系列”投資人的一封信》的資料中表述，善益系列產品投資了共計17只雪球相關產品合約，雪球產品倉位約60%。該信件發送日期為2022年4月29日，發送人顯示為善益投資管理團隊。
何為雪球產品？上交所投教發文顯示，雪球產品其本質上類似為帶障礙條款的奇異期權，設置有敲入、敲出價格。投資者購買雪球結構本質類似賣出奇異看跌期權、并獲取期權費，標的可掛鉤指數、個股、商品等，是一種高風險的投資產品。
雪球產品要素主要包括：一是掛鉤標的。例如，掛鉤中證500指數，投資者最后的損益情況完全取決于產品持有期內中證500指數的表現情況；二是敲出價格和敲入價格（投資者與證券公司等的約定價格）。
對于投資者而言，雪球產品主要有以下四種損益情況：第一，只觸發敲出事件。假設在第3個月的敲出觀察日，中證500指數為6020點，超過6000點的敲出價格，觸發敲出事件，產品提前結束；第二，先觸發敲入事件，后觸發敲出事件。投資者也可以獲得絕對收益；第三，未觸發敲入和敲出事件。投資者持有產品到期后，也可獲得絕對收益；第四，觸發敲入事件未觸發敲出事件。假設中證500指數在第3個月某個觀察日下跌至4980點，低于敲入價格，觸發了敲入事件；此后直至12個月產品期滿都沒有觸發敲出事件，那么到產品持有期結束后，投資者需要承擔股指下跌的絕對跌幅。
上述《致“善益系列”投資人的一封信》中顯示，善益系列產品投資17只中證500雪球的敲入價格指數最低在5131.95點，最高點數為6086.14點；滬深300雪球敲入價格指數為3884.75點。
上述光大信托證券市場投資部產品周報顯示，善益系列產品成立日期從2021年9月3日至2022年3月4日，彼時中證500指數約在7278點至6808點范圍之間。
Wind數據顯示，2022年初至11月10日收盤，中證500指數跌幅超過17%，最低曾于4月跌至5158.48點，收于6089.70點；滬深300指數跌幅超過25%，最低曾于10月31日跌至3495.95，收于3685.69點。
這意味著，善益系列產品最遲于2022年3月份完成建倉以后，中證500指數與滬深300指數均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跌。當中證500指數在4月份最低跌至5158.48點時，已經遠低于大部分投資雪球產品掛鉤的指數，這些產品或許已經發生敲入事件。
上述《致“善益系列”投資人的一封信》中也指出，17只雪球產品合約中有16只已經發生敲入事件，僅有1只尚未發生敲入事件。
何以重倉雪球產品
上交投顧內容顯示，千萬不能將雪球產品與固定收益產品劃上等號，更不能理解為是“穩賺不賠”的金融產品。雪球產品是有一定概率產生較大本金損失的一種產品。投資者必須對雪球掛鉤的標的具有一定的了解并對其未來價格趨勢有一定的判斷。如果標的價格未來大幅上漲，投資雪球產品可能會導致錯失標的價格上漲帶來的高額收益；如果標的未來持續下跌，那么投資雪球產品可能會導致投資者最終承擔標的下跌所帶來的本金損失。
如此看來，對于投資者而言，雪球產品并非保本保收益產品，背后其實蘊藏著很大的風險。那么，光大信托善益系列產品投資為何會重倉雪球產品呢？
記者采訪業內人士了解到，過去，信托行業提供的理財產品以融資類信托為主，2021年以來，在行業轉型的壓力下，信托機構開始進行非標轉標，加大對于標品市場的投資布局，將成立的集合信托計劃資金投資于債券、股票、衍生品等標品市場。善益系列產品也是由光大信托證券權益投資部所管理投資的標品產品之一。
上述《致“善益系列”投資人的一封信》中指出，公司看到了在資管市場真正全面向凈值化轉型的過程中，中等收益、中等風險、可供投資者長期持有這類產品的缺失。在善益的設計中，無論是多策略混合，還是以資產池的形式實現滾動投資，或者是凈值上采用風險保證金來力爭實現“削峰填谷、以豐補歉”，背后的目的都只有一個，即爭取讓廣大投資者在分享到資本市場發展紅利的同時，盡可能優化持有體驗，規避大幅凈值波動，從而避免追漲殺跌的行為所導致的不可逆虧損，從而真正實現長期持有并獲取長期的穩健收益。
不過事與愿違。2022年以來，受國內外投資環境影響，A股市場震蕩較大，包括中證500、滬深300均曾出現大幅下跌。
一位頭部信托人士表示，信托機構長期耕耘于融資類產品，對標品市場的投資經驗較公募基金、券商資管等機構相對缺乏，因此在加大布局標品市場投資時對投資風險應該提高警惕。
上述《致“善益系列”投資人的一封信》坦言，由于2022年地緣政治、國內疫情超預期爆發、中美關系反復等黑天鵝、灰犀牛因素此起彼伏，中國資本市場在1-4月超預期大跌，主要指數均在4月27日盤中創出低點。同時，雪球等場外衍生品在巨幅波動市場環境中估值失真，導致善益產品凈值波動被進一步放大。另外，2月以來，市場波動較大導致募集難度加大，同時疊加監管制度變化、公司風控等不可控因素，善益系列沒能做到充分的滾動募集、滾動投資，在市場低位時無法通過新增資金進行加倉。以上種種不利因素的匯集，導致雪球產品下跌較多。
上述光大信托內部人士表示，2022年以來權益類市場受國內外各類因素影響較大，今年確實是一個比較極端的市場，指數下跌較多。不過隨著美聯儲加息周期的結束，所有權益類資產的表現都可以期待。
投資者質疑“虛假宣傳”
另外，在善益系列產品目前出現虧損的同時，多位善益系列產品投資者向記者稱，購買產品之前理財師曾表示善益系列產品年化收益率可以高達8%-12%。
上述“善益15號”的投資者于先生提供其與理財師的微信聊天記錄顯示，理財師向他表示贖回時可以保證8%的收益率；
此外，上述“善益7號”的投資者提供的錄音顯示，理財師對其稱，在普通的行情下，收益率基本能做到年化12%，如果行情比較差，基本也會按照年化收益率8%給投資者。
一位“善益5號”的投資者提供微信截圖顯示，理財師發給他的產品介紹文字中表示，善益8號（權益類主動管理）：光大信托主動管理，純標品投資，特有風險保障金調撥機制，保障最低收益，期限12個月，年化8%-12%，半年分紅。
上述《善益系列集合資金信托計劃推介材料》顯示，善益的本質為：綜合運用主動管理能力+多策略、多工具+創新設計，真正適合信托的權益類投資產品；善益的業績比較基準：長期年化8%-12%，低于股票類產品，基本等于雪球等結構化產品，高于非標類產品；善益的風險承擔：低于股票類產品、低于雪球等結構性產品，市場風險高于非標類產品，信用風險較低。
上述多位投資者11月10日向記者表示，在購買產品之前部分理財師曾表示每年最低收益率為8%，但是目前一年贖回期即將到期，卻無法兌現相應的收益，而且目前凈值還發生了較大的虧損，認為部分理財師涉嫌“虛假宣傳”。
多位投資者提供的善益系列產品的合同文件顯示，“參考業績基準上限為 12%/年，參考業績基準下限為8%/年”。合同中也明確指出，“本信托計劃為凈值化產品。本信托計劃不保本也不保收益，全體委托人認可、接受其交付的投資本金存在損失的風險。”
一位頭部券商理財師表示，雪球產品在2020年左右非常火爆，只要大盤指數相對穩定，雪球產品可以給客戶提供較高的收益率。但是因為2022年國內外黑天鵝事件比較多，影響了A股市場的走勢，所以從2021年底至2022年初建倉的雪球產品，發生敲入事件的很多。
該理財師坦言，如果理財師在銷售之初將風險給客戶解釋清楚，在什么樣的條件下產品會觸發風險。產品下跌后，大多數客戶也不會有爭議。但是信托理財師可能有賣固定收益產品的習慣，對于雪球產品的風險提示沒有做到很到位，以及宣傳相應的收益等等，才會引起客戶的爭議。
上述光大信托內部人士也表示，目前公司針對善益系列產品一直在開會討論，證券部主觀上肯定也沒有傳導善益系列產品屬于保底固定收益產品。但是目前給投資者造成一些誤解，可能是理財師沒有那么懂產品設計結構。疊加產品發行時大盤行情還可以，理財師也有一些銷售任務或者指標，可能會將銷售風險提示簡化。
2022年11月10日，光大信托在官網披露善益系列信托計劃臨時公告指出，經過內部程序審議，善益系列信托計劃擬在原有投資策略上增加公募基金產品、私募基金產品外采。原有善益系列信托計劃合同穿透后的投資范圍包括公募基金產品、私募基金產品，但不作為主要投資策略。另外，善益系列信托計劃擬增加新的投資品種：管理期貨產品（CTA）、保險資管產品（公募FOF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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